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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共許鴛鴦盟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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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回到仁義山莊,皇甫卓扶初臨下車之後說道“初臨,咱們去見我父親。”

初臨微愕:“見門主?為什麽?”

皇甫卓沒有多說,偕著初臨來到皇甫一鳴書房,要守門的成思傳話相見。日頭偏斜,室內已略見昏暗,房中卻未掌燈,皇甫一鳴凝然坐於椅上,一手斜靠在扶手上支著額,見到他們進來時只有眼睛看過去,動作不變,也不知他這姿勢已經坐了多久。

“父親。”

皇甫一鳴沒有應聲,只是沈沈地望著他。皇甫卓直迎他的目光,一撩前襬單膝脆下,正色道:“父親,請您允許孩兒與初臨的婚事。”

“卓哥哥……”初臨未料他意欲如此,驚得呆了。

皇甫一鳴面無表情,未動得一動,好似早就預想到了此番局面。皇甫卓低垂頭顱,長背前俯卻十分直挺,透著一股誓在必行的堅定,似乎皇甫一鳴不答應,他就長跪不起。

初臨震驚過後雙頰冉冉浮紅,也跟著要跪下,皇甫卓攔住她,對她搖頭。他擔心她身子承受不住,這一跪也不知得跪到何時,怎能讓她一起受罪?

初臨微笑著也對他搖頭,臉上滿是溫柔之色。哪有他為他倆努力爭取,自己卻冷眼旁觀的道理?跟著盈盈跪倒在他身旁,面向皇甫一鳴卻是斂眉以對。皇甫一鳴終於開口。

“夏姑娘請起,皇甫一鳴不敢當此大禮。在妳心裏,或許一直覺得自己是皇甫家買來的人,但對我而言,我雖不滿意妳的出身,卻仍然認為妳是我皇甫家聘請而來的客人,如何能有客人向主人曲膝行禮之事?卓兒,還不快扶夏姑娘起來。”

卓初兩人互視一眼,大感驚奇,皇甫卓連忙將初臨扶起,自己又要跪下之時,皇甫一鳴冷哼一聲:“你也不用跪了。”

皇甫卓只好站直身子,與初臨靜默並立,等候他的回應。皇甫一鳴嘲道:“呵,我攔你不住的,是不是?你大了,有自己的意思想法,已不會再像以前一樣,事事聽從為父的安排了。”

他聲音沈微,聽在皇甫卓耳裏但覺無比淒涼,心中不由感傷,低聲道:“孩兒敬重父親的心一如既往,父親閱歷深廣,孩兒諸多事宜仍需父親提攜指點。只是……”劍眉一軒,鄭重說道:“只是孩兒認為,生不論長短苦樂,總有一些重要之事無可妥協,孩兒無論如何不願自己半生悔恨,還求父親成全。”

“無可妥協之事,不願半生悔恨……”皇甫一鳴喃喃念著,忽然嘿地一笑:“你倒是提醒了為父。我所追求的,又豈能輕言放棄?”

皇甫卓心中一突,竟是感到不安,皇甫一鳴目光如電地看向初臨,初臨一怵,直覺想往皇甫卓身邊躲靠,隨即提醒自己不能逃避,強逼自己迎視他可以震懾任何人的銳利目光。

“你們的事我可以不再反對,不過須得答應我兩件事。”

卓初兩人面面相覷,又一齊望向皇甫一鳴,等他接著說下去。

“第一,養劍不可中斷,且必須等到長離劍戾氣凈化完畢,劍靈出世之後,你們才準完婚。”

皇甫卓不敢相信他會以此相脅,大聲道:“父親!養劍不能繼續下去,它會傷及初臨身子啊!”

皇甫一鳴卻未理會他,冷然目光看著初臨,話也是對著她說:“夏姑娘意下如何?”

初臨回視他,心緒反而冷靜,她不假思索回答:“我答應。”

“初臨!”皇甫卓滿臉驚愕不解。

初臨目光柔和地看著他,道:“我之所以能留在仁義山莊,乃是因為養劍之故,如果我不是養劍人,不再養劍,抑或養劍功成,我便再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皇甫家、留在你身邊了。卓哥哥,我想陪著你,一直陪著你,所以我願意。”

她臉上笑意沒有半分勉強,皇甫卓心疼不已,搖頭表示無法讚同,誰能保證她能夠支撐到養劍結束?然而初臨已徑自轉向皇甫一鳴道:“請問門主,第二件事是?”

“完婚之前,夏姑娘對外的身份上仍僅是仁義山莊之客,而不是皇甫世家未過門的媳婦,你們必須恪守禮法,不論在莊內或在外人面前,皆不可忘卻分寸,漠視他人目光。”

皇甫卓緊眉一番忖度,依照這番話,他與初臨在眾人面前頂多如往常一般相處,不能有大膽親密之舉,相較養劍之約,第二件事卻是簡單無害得多,但他第一件已經不能讚同,第二件自也不用多說,卻聽見初臨說道:“我明白了,就依門主之言。”

皇甫卓頓覺一股氣往上沖,“初臨,妳!”

初臨也不看他,只是定定地註視皇甫一鳴,後者嘴角微微一揚,笑得令人不明其意。皇甫卓大聲道:“父親,我不答應!”

皇甫一鳴瞥眼看他,冷笑道:“既然夏姑娘應承了,你不願意又如何?”

皇甫卓氣惱地看向初臨,初臨歉然回望,卻無後悔之色,他心想等會兒再聽她有何話說,又向父親道:“那麽,孩兒希望至少能先給初臨一個名份,以辟莊內流言。”

皇甫一鳴淡漠道:“她往後會是皇甫世家少夫人,但那是你們完婚之後的事,在此之前,你們最好同往常一般,在他人之前莫要表露情意太過,其它毋需多說了。”不願再談,起身離開書房。

房內一片安靜,皇甫卓閉了閉眼克制住心中怒氣,沈聲道:“初臨,妳明明知道這兩個條件對妳有多不利,妳竟還答應?”

初臨認真地看著他,輕嘆道:“卓哥哥,我說過了,我想陪著你,怎樣的苦我都能忍耐。況且就算沒有門主的要求,我亦希望劍靈能夠出世,他與我相伴數年,依傍我的靈力日漸茁長,我想親眼見他出世,不想半途而廢。”

皇甫卓默然一會兒,悶悶地道:“妳不願放棄劍靈,卻忍心放棄我。”甚覺不是滋味。

初臨俏臉一紅,訥訥道:“卓哥哥,劍靈就像我親人一樣,你們……你們是不同的……”

皇甫卓忍住想狠狠懲罰她的沖動,嘆了口氣,憂心道:“可是初臨,養劍傷妳身子甚劇,妳已經因此而……妳竟還要繼續養劍,我豈能眼睜睜看著妳愈漸病弱,萬一……”他倏然住口,心慌地將初臨拉進懷裏。

初臨心頭亂跳,羞澀地伏在他懷裏,低柔道:“卓哥哥,從今天起我會更加註意自己,更加努力調養身子,不會讓自己就這麽虛頹下去。我聽大夫說過,生病在身,養病在心,我現在很是歡喜,只要你在身邊,不論往後發生任何事我都能無畏面對。我相信只要保持這般心境,定能抵擋養劍對我身子的侵害,等到劍靈出世,我們就能……卓哥哥,我信任我自己,你怎就不能信我?”

想不到這個向來柔弱得似乎不堪一擊的姑娘,在經歷這些事之後,卻是堅強得令人刮目相看了。也許她其實一直是這麽堅強的,只是他太習慣將她安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,沒有機會察覺罷了。

皇甫卓深深籲了口氣,終於妥協:“我明白了。”收緊手臂,無比認真:“我一定讓妳每天都開開心心的,不再有一點傷心;我會去找來醫術最高明的大夫,為妳調養身子,每天盯著妳喝藥,只要有效,再苦的藥都會逼妳喝下去。”

初臨皺皺小鼻子,佯作發愁:“怎麽聽起來我以後好像沒好日子過了?”

皇甫卓不禁語帶笑意:“妳後悔了?”

初臨輕笑:“才不。”

柔情漪漪蕩漾,皇甫卓撫著她的發,真希望不必再煎熬這不知長短的時光,即刻迎娶她過門,以夫妻之名疼她惜她,永歲廝守。正在緬想之際,初臨突地從他懷中擡起小臉,矍然驚呼:“我們的事,娘她……她什麽都不知情!她若知道我私自和你訂了……萬一她不答應……”

皇甫卓看她一臉驚徨便覺好笑,道:“妳大可安心,我怎會未經妳母親同意,就向父親提起咱們的婚事?帶妳回開封之前便向她提過了,自也是經過她首肯的。”

初臨這才憶起他和母親在內房談了一會兒話,原來說的是這個。她並不知道皇甫卓向夏氏下跪,痛懺自己未盡照料初臨之責,致使她身敗目盲,同時承諾此生不負,只願與她結發為夫妻,白首與共。夏氏雖然動容,亦素喜他為人,於兩人婚事卻是不允不拒,只說:“知女莫若母,初臨的心事我如何不知?但我也看得出來你們之間似乎有什麽疑誤,她才會那麽悶悶不樂。你若能哄得她回心轉意,我自然不會反對;可她要是不願,我就是死也不會將她交給你。”皇甫卓看著夏氏凜然雙眼,不禁肅然起敬,驀地明白初臨骨子裏深藏的堅決來自何人。

看來母親早就知道自己對皇甫卓的情意了,初臨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,不由大為赧然。

外頭天色已暗了下來,各處都掌上了燈。皇甫一鳴處並未傳膳,皇甫卓心裏嘆息,吩咐修武別忘了提醒父親用膳,又想既然他們和父親已達成約定,私下裏便不需再有與初臨保持距離的顧忌,於是去了心中壓抑,在初臨房裏用膳。

皇甫卓不斷勸初臨吃菜,初臨嘴上應著,筷子也沒多動,他索性不斷往她碗裏夾肉添菜,弄得初臨求饒道:“卓哥哥,夠了,我吃不了那麽多啊!”

“剛剛是誰說要努力養身子的,不多吃點怎麽行,快吃。”今兒在望楓村將她抱在懷裏時,那輕如鴻羽的重量著實讓他大為驚詫,怎能輕瘦成這樣!

初臨心中叫苦不疊,苦著小臉勉強多吃了兩塊肉幾口菜,皇甫卓亦知她食量向來不大,一時難有長進,等她再次告饒時便不再勉強,心想來日方長,總能慢慢替她多養些肉,醫食同療,相信定能更有幫助。

待晚膳用畢撤桌,皇甫卓心想今兒整天下來兩人心緒起伏甚劇,初臨多半也乏了,便要離開回房,讓她早些安歇,忽然袖子一緊,卻讓她拉住了。

“卓哥哥,你今晚留下來好嗎?”

皇甫卓心中劇震,頓時臊紅滿面,向來淡漠自持的他此時竟微見慌亂,仍強自鎮定,說道:“初臨,我們雖、雖然有著婚約,可是……這……”竟然連話都說不完整。他們雖已私定婚盟,但他個性略嫌一板一眼,自律甚嚴,從未想過在完婚之前對她有何踰越之舉,這時聽她竟爾大膽相邀,不由得震驚非常,不知如何回應。

初臨見他反應奇特,困惑地眨了眨眼,一時意會不過來,接著啊地一聲驚呼,醒悟他思及何事,清秀面龐瞬間火燒雲般竄起一片酡紅,隨即燃遍耳根頸背,結結巴巴道:“卓、卓哥哥,你……你誤會了!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只羞得雙眼暈熱,再說不出半個字來,轉身逃進內房,砰地一聲將房門關起。

皇甫卓不知所措地看著拒人的房門,瞥見一旁青鸞故作無事,但憋紅了一張強忍笑意的臉,他橫了她一眼,尷尬地低咳一聲,連忙大步離去。青鸞這才大膽笑出聲音,笑完之後敲內房房門,朝裏說道:“姑娘,少主已經走了。”語氣笑意未退。

裏頭沒有響應,青鸞自行推開房門走了進去,看見初臨正坐在床沿呆望著長離劍,臉上紅暈已褪了大半,卻似有心事。

“姑娘這是怎麽了,剛才還好好的,怎地又愁苦起來了?”

初臨聞言連忙振作精神,但臉色隨即又黯淡下來,低低愁嘆:“青鸞姐姐,我有感覺,過了今夜,我就……我就再也看不見了。”

青鸞大吃一驚:“怎麽回事,為什麽這麽說?”

初臨也不知為何,就是無來由地一股強烈預感,所以才會開口要皇甫卓留下來。她已經不感到害怕,只是希望在她的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之時,他是陪在她身旁的。

青鸞淒然握著她的手,明白言語無可安慰,兩人靜默半晌,青鸞才道:“姑娘,我先去給妳準備洗沐更衣吧?”

初臨隨口應了聲,青鸞走了出去,她一直盯著長離劍發怔。長離劍氣,好像平息了點,不,是虛弱了點……

片刻青鸞回轉,道:“姑娘,下面的人說妳浴沐用的木桶讓老鼠給咬穿了好大一個洞,來不及修補,今兒先用別院的浴室可好?”初臨自無意見。

青鸞服侍初臨沐浴,初臨沈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,沒有註意到這次沐浴比平時要久得多,青鸞不斷註入新的熱湯,慢條斯理地仔細摁幹她一頭烏絲,以防濕發易感風寒。待穿戴齊整後,青鸞忽然哎呀一聲,拍了自己腦袋一下,道:“瞧我這記性,竟忘了將姑娘的暖裘給拿來,我這就去取。”

“不要緊,也就這幾步路,直接回房便了。”

“那怎麽行!甫沐浴過後是最易沾染風邪的時候,才更應該留心呢,眼下將要入冬,姑娘身子又弱,若一個不小心又病倒了,我可擔不起少主的罵!”

初臨心想自己承諾了皇甫卓要好好照顧自己,的確是不該逞強,遂點頭道:“那就有勞青鸞姐姐了,我在裏頭候著。”

青鸞快步去了,不旋踵返回,臉上一片笑意,將暖裘給初臨披上,盈盈笑道:“回房去吧!”

初臨奇道:“青鸞姐姐什麽事那麽開心?”

青鸞笑而不語,兩人步出浴室,卻見門外頭立著一人,正是皇甫卓。他身上衣裳已換,外罩禦寒披風,顯然亦是洗沐更衣過了;劉言也在,站得稍遠。

“卓哥哥,你怎麽在這裏?”初臨訝道,想起稍早前的事,俏臉染胭,低下頭不敢看他。

皇甫卓臉上略顯不自在,仍努力維持正經之色,清了清喉嚨道:“我來陪妳回房的。”

初臨疑惑道:“陪我回房?”這裏離自己的獨立院落不就幾步路,因何要多此一舉?

皇甫卓看了看她,掀起暖裘上的氈帽替她戴上,全身只露出一張小臉。他道:“剛沐完身子,仔細別冷著了。”妥當之後,輕輕攬著她走,青鸞識趣地拉著劉言落後兩人身後十來步,安靜尾隨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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